小白鶴的這一堂 自然課
By 邱銘源 財團法人台灣生態工法發展基金會副執行長
小鶴PI的奇幻旅程
2014年12月10日，一隻迷途的小白鶴出現在彭佳嶼，被氣象站的劉光宗先生發現，PO出他不怕人的照片上網求問，三天後，他順著東北季風的氣流出現在金山的清水溼地，被林志偉先生發現後，透過鳥訊與網路的傳播，隔天全台近300組俗稱大砲的望遠鏡頭與裝備，讓寂靜的清水溼地人聲鼎沸，因為沒有保持與小鶴的安全距離，加上不怕人的小白鶴，再度引發賞鳥人與拍鳥人的爭執，鬧上了媒體的版面。
白鶴(Siberian crane)是第一次出現在台灣的迷鳥，他引起的轟動，自然不在話下，加上他又是IUCN（國際自然保護聯盟）紅皮書及華盛頓公約CITES附錄中，嚴重瀕危的物種，全世界僅存3500~4000隻，更引起中央主管機關農委會的重視。這次迷途到台灣的小白鶴是一隻亞成鳥，牠的繁殖區，主要分布在俄羅斯遠東地區的薩哈共和國和西伯利亞西部，每年秋季的渡冬遷徙則需跋涉將近六千英里，分別在中國的長江中下游、印度的凱奧拉德奧國家公園及伊朗的伊斯法罕等地度冬，其中主要的族群分布在東部，是非常依靠溼地與水田環境棲息的鳥種，可惜因長江三峽大壩的開發，造成鄱陽湖溼地的消失，加上遷徙路徑的諸多風險，導致白鶴成為世界上僅次於美洲鶴的瀕危物種。由於鶴科是家族集體遷徙，這隻可能因為惡劣氣候迷途且與親鳥分散，獨自流浪的小白鶴，離家六千哩，意外來到台灣，這趟奇幻之旅，卻因此帶給我們許多的省思。
不是溼地的國家重要溼地
金山的清水溼地，2007年底曾經因國際一級保育鳥類：丹頂鶴的造訪而聲名大噪，但卻也因此引發當地生態保育與開發不同意見的衝突，加上淡金公路以及2008年完工的磺清大橋切割過溼地的核心區域，使得這個號稱溼地的大片水陸生態緩衝區域，近年更因老農逐漸凋零，近2/3的土地陷於休耕與廢耕的困境，舉目望去泰半成為陸化的草原，隨意傾倒的建築廢棄物，劣化廢耕的農地，以及過度施用化學農藥與除草劑的農地，讓這個候鳥造訪台灣的第一個休息站，不堪入目；缺乏水田溼地的環境，使得大批的鷸鴴科與雁鴨科冬候鳥，毫無落腳與棲息之處，只能勉強在磺溪流域灘地棲息。小型水鳥面臨這樣的窘境勉強度日，大型的鶴科鳥類更是無立錐之地，這次小白鶴到訪，初期的連續20天都只困在一小塊友善耕作的茭白筍田區休息，直到食物吃光了才勉強勇敢的走出去。近兩個月的守護與紀錄，讓我們看到了牠的困境，小白鶴教給我們的這堂自然課，值得我們深思。
舞告鶴的清水溼地
這塊台灣最北邊的重要棲地，候鳥飛行數百公里才見得到的陸地，竟然面臨這樣的窘境，我們真的該好好檢討：我們的土地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問題與危機，一個國民所得近2萬美金的國家，這麼多的拍鳥人口，這麼多的賞鳥社團，對於溼地的保護，竟然放任她淪於土地的炒作，翻開台灣鳥類的生態紀錄，我們更赫然發現：過去六種曾經在台灣發現的鶴科迷鳥，包括蓑羽鶴、白枕鶴、灰鶴、白頭鶴、丹頂鶴，和最近造訪的白鶴，都曾出現在金山的清水溼地，每一隻都是華盛頓公約紅皮書下瀕危的鳥種，每一種鶴在清水溼地的命運多乖舛，不是短暫出現一天找不到可以安身立足之地，就是面臨農民的驅趕與野狗的襲擊，這就是我們的國家重要溼地，2007年清水溼地曾經被列為國家重要溼地的候選，但由於居民的反彈而暫時作罷，反彈的原因無他，這裡緊鄰陽明山國家公園，居民聽多了位於國家公園範圍內的諸多發展限制，加上這裡緊鄰北部的都會區土地的炒作，讓公告地價與市價完全偏離，如果我們設身處地的從地主的角度思考，你會願意政府的徵收劃設國家重要溼地嗎？對於民地的強制徵收不管是什麼樣的理由，如果沒有審慎的配套與公共利益的正當性，我想都會淪於大埔事件的翻版，清水溼地的未來，我們有解套的良方嗎？如何設身處地的想到農人的生計、地主的權益、候鳥的棲息以及環境的正義，才有可能有美好的願景，這個美麗的夢想如果光靠公部門僵硬的法規與目前有限的資源，可能等不及公權力的介入，就面臨陸化與農地劣化的窘境，我們必須有更積極的公私合作，剛柔並濟的手段才能成功，有沒有可能，有一種方法，讓民地不用徵收，但土地的使用型態卻對候鳥的棲息友善。我們其實在八煙聚落，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。許願買下一塊溼地
產業，其實才是破題的關鍵，如果沒有互利共生的產業，就不會有環境永續的濕地，一百年前，一個探險家在這裡，看到一萬隻鳥的感動，而涙流滿面；一百年後，一萬個人在這裡，看一隻鳥失去了棲地，而涙流滿面。這樣的場景，不是我們希望的畫面；小白鶴事件清楚的讓我們省思幾個重要的議題：我們對於溼地的政策是什麼？私地若劃入保護區範圍權益如何配套，小白鶴棲息的農地地主的權益如何保障，友善的產業發展是不是也可以是保護區外的保護區，鳥友們看鳥拍鳥之餘，能否也能愛烏及屋，看到棲地的重要與農民的生計。過完放完煙火的一年，30秒的短暫幸福，3000萬台幣的代價，這些錢，如果花在刀口上，可不可以買下一塊溼地，買下百年大計的真正幸福，關心小白鶴兩個多月，我們深刻的感受：這些議題值得我們努力，沒有立足的土地，哪來幸福的未來。我們可不可以用老百姓的力量，清楚的告訴政府，什麼樣的環境，才是我們幸福的未來。台灣兩千三百萬的人口，每個人只要捐1元，我們就可以買下一公頃的核心蛋黃區，買下一個百年大計的未來，至於週邊的蛋白區，我們可不可以思考從友善產業切入的配套制度，讓農民與地主的權益不受損的情況下，推動清水溼地的保育。
金山倡議善的循環
在營建署與新北市政府的支持下，經營八煙聚落五年有成的台灣生態工法發展基金會，於去年底開始投入金山清水溼地的認養計畫，近一年，透過不斷的溝通與努力，終於得到當地農民賴清松的支持，同意投入五分地作為「有鳝耕作」的先趨計畫，去年底農民將最新鮮的筊白筍送交金山國小作為營養午餐的佳餚時，受到全體師生的歡迎。基金會經營八煙聚落，讓我們很清楚的知道台灣農業的困境，也立志要推動聯合國「里山倡議」的在地版本－「金山倡議」，期待以創新加值的友善產業，提升農民的收入，再透過與當地小學的合作，將保價收購的新鮮農產，就近提供最小食物里程的營養午餐蔬食，同學亦可在老農的田間進行生態調查與食農教育參訪，了解友善耕作的水田與生態環境的重要關係，形成了一個多贏的在地「善的循環」，這個計畫對於朱立倫市長所倡舉的有機蔬食計畫，不啻是一個重要的里程碑。
有了今年五分地合作的成功經驗，基金會明年將持續與市府、金山區公所以及民間認養企業合作，期待擴大友善耕作的農地，同時推動大葉田香的契作，以保價收購的方式提升農地產值，避免因休耕與荒化，影響候鳥棲息環境。農閒時期的九月至隔年三月，亦將配合候鳥的遷徙季節，鼓勵農民以翻田、蓄水，並停用農藥、化肥與除草劑的友善耕作方式，讓農田與候鳥都得以休養生息。休耕期間只要願意放水，農田每分地每個月亦將補貼新台幣1000元。另外，如於田間發現保育類水鳥築巢，每發現一個巢位，並成功孵化離巢，農民還可獲得鳥巢保育獎勵金，這樣的努力，期待以創新產業帶動棲地的保護，在確保農民收入與立基生態環境保護的多贏目標下，兼顧最小食物里程的新鮮蔬食，以及學生對田間生態的感動，我們還在清水溼地持續深耕，傻傻的努力，期待清水溼地重回一百年前，那個探險家看到一萬隻鳥的感動，期待不用陷入國家重要溼地的土地限制框架，期待從人與產業角度切入的金山倡議，會是台灣經驗另一個重要的里程碑。
(以上文字資料取自 @金山小白鶴
